编者按

保加利亚的政党体制始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政党相继登上历史舞台，政党体制初具规模。但在此后多年的发展中，保加利亚的多党政治体制相对滞后，至今仍不完善。该国的政党体制是如何演进的？其中又反映着怎样的特点与弊病？

5月20日，马细谱研究员系列讲座“保加利亚：历史与现实”最后一讲顺利开讲，为我们梳理了与保加利亚政党体制相关的重点问题。

提纲：

一、资本主义时期：无规则的多党制

二、社会主义时期：非正统的两党制

三、社会制度转型时期：不成熟的政治多元化

四、新的政党体制——以2021年议会选举为例

五、保加利亚政党制度的特点

六、保加利亚社会党的起落

政党体制是民主政治体制的一部分，它的形成与发展同特定社会不同阶层的政治要求和经济利益密不可分。保加利亚的政党体制起步于19世纪末，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特点各异。由于起步晚于大多数西欧国家，并且在发展过程中又遭遇许多动荡与变革，保加利亚的政党制度至今仍不完善。

一、资本主义时期：无规则的多党制

19世纪八九十年代，保加利亚脱离奥斯曼帝国获得新生，在此背景下诞生了国内最早的两个政党，即1879年秋形成的两个资产阶级政党：自由党和保守党。到了19世纪末，随着众多资产阶级政党的成立，工人和农民政党亦开始出现。1891年以宣传社会主义思想为宗旨的社会民主党成立，1899年又在农民运动的基础上建立了保加利亚农业人民联盟(即农民联盟)。

这样，20世纪初，在保加利亚政党政治生活中基本上形成了左翼和中右翼两大政治力量：(1)左翼政党——社会民主党、农民联盟和激进民主党；(2)中右翼政党——民主党、进步自由党、人民自由党、青年自由党和人民党。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保加利亚建立了君主专制制度，大大小小的政党有 20多个，政党体制很不健全，不具备西欧国家资本主义政治多元化的社会基础——发达的经济和相对强大的资产阶级，所以没有形成真正的多党制政治体制。

二、社会主义时期：非正统的两党制

二战期间，保加利亚参加德意日三国轴心。由保工人党（1948年底改称共产党)倡议的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组织“祖国阵线”成立，该组织反对法西斯和国王的专制统治，主张在战后建立民主政权。

1944年9月，保加利亚在苏联红军的帮助下，推翻亲法西斯政权，建立祖国阵线政府，由共产党和其他政党共同执政。从1944年9月到1947年12月，保加利亚先后成立了4届祖国阵线和2届国民议会，工人党(即共产党)和农民联盟在这些部门处于优势。

1946年保加利亚第6届大国民议会选举结果[1]

1947年，反对派政党作为“帝国主义的间谍”被镇压，1948年底社会民主工党并入了保共。1949年2月“环节派”人民联盟和激进党宣布自动解散。至此，保加利亚战后短暂的多党政治体制正式结束。

自1949年起，保加利亚仿效苏联模式，政府由共产党和农民联盟合作执政。虽然从形式上看，保加利亚形成了共产党领导的两党制，但实质上则是一党制。原因在于，二战后的农民联盟虽不是社会主义政党，但承认共产党在政治生活中的领导作用，并接受保共建设社会主义的纲领。在其后的40多年里，农民联盟竭力表现自己同保共的思想和纲领“完全一致”，是保共的“天然盟友”。保共则确定农民联盟的各级领导人在国家机关、议会和政府都拥有一定的比例(1/4左右)和位置(均为副职)。最重要的是，农民联盟不能发展和扩大自己的组织，它的成员限制在12万人左右。保共和农民联盟还有一种合作机制，那就是两党领导举行联席会议，讨论国内的一些重大问题。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外界表明，在保加利亚存在两个执政党，而不是一个执政党。

这种政党制度实行期间，保加利亚社会相对稳定，没有出现强有力的反对派政党。

三、社会制度转型时期：不成熟的政治多元化

1989年，东欧剧变的浪潮冲击到保加利亚。年底，由10个组织组成的民主力量联盟 (简称民盟)成立，标志着保加利亚战后一党制的结束。到1990年6月第一次大国民议会选举时，已有40个政党参加。其后，在这个只有850万人口的国家里，登记注册的政党组织最多时达到200多个。

这些众多的党派按其“出身”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类是历史性政党，即1947—1948年建立一党制时被禁止和消灭的政党，如保社会民主工党(统一派)、农民联盟中的“尼·佩特科夫”派等。第二类是社会主义年代的不同政见运动和组织。主要有绿党、保社会党内的社会主义选择党、独立民主党等。第三类数量最多，它们是政治多元化条件下新成立的政党。如民族激进党、保卫民主运动、人民党、共和党等。这样，拥有不同纲领和目标的多党并存，便加剧了多党选举的斗争，也使议会和总统大选增加了许多变数。

四、新的政党体制：以2021年议会选举为例

保加利亚新的政党体制形成于1989年之后。近30年来保加利亚政治格局和政党力量在不断变化，党派林立，相互严重对峙，议会提前选举屡见不鲜。例如，前5次议会选举中，只有一届议会完成了4年任期，属正常选举，其他4次均是提前举行的。2021年的议会选举同样如此。

2021年，在中东欧国家的政治局势普遍发生改变的背景下，保加利亚的议会选举充满波折，连续举行了三次议会选举才最终成立了新一届政府。

2021年保加利亚三次议会选举结果

                                                 数据来源：保加利亚中央选举委员会[2]

4月举行的议会大选中，“有这样的人民”“民主保加利亚”“站起来！幕特力，滚出去！”三个新政党和政党联盟首次进入议会，政局碎片化局面进一步深化。而在严重的新冠疫情之下，7月份议会选举的投票率只有40%，比上届2017年的议会选举54%下降了许多。此外，执政的公民党的地位也明显动摇，无法达到51% 的选票单独组阁或与某一个议会党联合组阁。

前两次的选举均未出现一党独大的局面，但又由于党派之间的纷争与不信任无法顺利组阁。这反映了保加利亚的政治生态正在发生变化，人民盼望改变政治体制，消除腐败，提高生活水平的愿望仍然遥远。

五、保加利亚政党制度的特点

从以上梳理中不难看出，在一百多年的发展中，保加利亚始终没有完全确立文明的、公正的、稳定的、守法的多党政治。前些年保议会外的街头打砸烧事件层出不穷，暗杀行动也有发生，政党制度的特点与弊病悉数尽显：

1. 多党制游戏规则不健全，民主机制被滥用。30年来，共产党人（社会党人）、自由民主派、知识精英、右翼党派，甚至从前的国王，都上台治理过国家，但都不大成功。各党都把党派利益凌驾于国家和民族利益之上，而缺乏谅解、妥协和合作的精神与机制。选举失败的一方总是不甘示弱，非要编造各种谎言把取胜的一方搞臭撵下台不可。

2. 政党政治呈两极化方向发展。以原民盟和现公民党为首的党派和以保社会党为代表的党派尽管由于严重对峙和互不相让而两败俱伤，但仍是保政党体制中的中坚力量。

3. 政府频繁更迭，执政缺乏连续性稳定性。到2009年为止，保加利亚共进行了七届议会选举，其中有四届是提前选举，只有三届是正常选举。而且到2021年共组建13届政府，平均一届政府执政的时间只有一年半左右。

4. 政党代表性不强，选民支持率逐年走低。例如，投票率1990年6月第一次大选时为90.6％，1991年10月为84.82％，1994年12月为74.35％，1997年4月为62.4％，2001年6月为67.04％。而2021年只有40%。

5. 议会党数量偏多，中间力量的崛起和联合政府的建立是大势所趋。剧变30年来，中左和中右两大集团轮流坐庄的局面已发生变化。如今，无论左派还是右派都难以一党执政，中间派的平衡作用越来越明显。联合政府模式已是大势所趋。

六、保加利亚社会党的起落

保加利亚社会党一直是该国和中东欧国家中不可忽视的一支中左翼政治力量，也是保加利亚政党制度发展的缩影，因此有必要简单梳理该党的历史变迁。

保加利亚社会主义政党（БСП社会党）成立于1891年，1919年分裂为共产主义政党（БКП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БСДП），1991年又恢复为社会党。它始终是保加利亚第一大或第二大政党，有时是执政党，有时又是在野党。

社会党的发展可以用“三起三落”一词进行概括。

l  第一次起落

1989年11月至1990年年底是保加利亚社会党的“黄金一年”。这一年，保共领导人担任总统、共产党人获得国民议会议长和总理职位，实现政权的“红三角”。1990年4月保共更名为保加利亚社会党，成为保加利亚多党体制中最大的政党，并拥有广泛的社会基础。

但在1991年10月的议会选举中，由16个反对党派组成的民主力量联盟以34.36%的选票夺得第一，社会党彻底失去政权。

l  第二次起落

1994年12月，保加利亚进行社会转型以来的第三次议会选举。社会党主席韦德诺夫兼任政府总理。本届政府正值保加利亚陷入困境之时上台，面对诸多社会问题力不从心。因此在1996年年中，社会上掀起反对社会党的恶浪，第一任共产党/社会党总理卢卡诺夫于10月2日在家门口遭到枪杀。同年12月韦德诺夫宣布辞去党主席和总理职务。1997年2月社会党政府主动辞职。这样，转型后社会党第二次自动放弃了政权。此时，社会党的人数减少，从几十万降至22.5万。

l  第三次起落

在2005年6月的议会选举中，社会党东山再起，获得31%的选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但由于无法单独组织政府，因此组建以社会党主席谢尔盖·斯坦尼舍夫为首的3党联合政府。这届政府取得了保加利亚社会转型以来较为突出的成绩，击破了右翼党派污蔑社会党不能在民主条件下治理国家的谎言。

在2009年7月的议会竞选中，社会党只获得17.7%的选票，是第二大党。一个新的右翼政党公民党一举获得39.7%的选票。社会党经过三起三落，再次成为在野党。从此，保加利亚社会党内部分歧加剧，派系丛生。在2011年的总统选举中社会党败选。

社会党的明天：

为实现“21世纪社会主义纲领”而奋斗

保加利亚社会转型已经30年，有关保加利亚社会党思想纲领和执政能力的争论一直在继续。2020年保加利亚社会党第五十次代表大会的文件继续探讨了有关社会转型以来的问题，新的纲领草案《21世纪社会主义的新政治纲领》对保加利亚社会和社会党的未来发展提出了设想，指明了方向：

“我们的历史使命是为未来缔造社会主义选择。30年前，我们作出了选择，抛弃了专权主义的过去，希望社会主义不仅是一种价值观，而且是一种可以实现的社会制度。我们立志成为民主社会主义政党，建立现代社会国家。”

保加利亚社会党原本决心在2021年的大选中与右翼政党一决雌雄，但事实证明，社会党再度执政的雄心又一次遭受挫折，实现21世纪社会主义新纲领的目标亦任重道远。

参考文献